伏兆这天在佛母殿旁边的静室里一直呆到了傍晚,这其间也有宫人来寻她,回禀九霄阁送来的几件重要政事,见殿中几位比丘尼拦阻,只得在殿外踱步等候。
伏兆出来后也没再更衣,穿着那身佛衣常服同那几个宫人回到武德殿东书房里,路上她已听完了回禀,回到书房写了几份手书敕令,让宫人赶宫门下钥前送去九霄阁官署。
等那宫人离去后,她坐在大案后想了想,又写下一份吿谕,命人在明日朝会上宣读。
“前九霄阁右阁令群怀私自矫诏,假传军令,吾心甚痛,失望至极,念其功勋不忍重责,着革除爵位尊荣,发往益州铁女寺为先主守陵自省,无诏不得出。”
群怀被扣押在幽阙台将近一年后,此事终于尘埃落定,朝中一众官员悬着的心也算是落回了肚里。
与群怀假传王命有关的一干人,早在今年春天就陆续处罚完了,而群怀本人却一直杳无音讯,朝中众人只知道她被秘密关押,是死是活全无消息。
许多被群怀提拔上来的人都在担心受到牵连清算,但见群怀的女儿群星在九霄阁重组后出任阁相,都有些摸不清伏兆的想法,也没人敢去打探或求情。
这日朝会上宣读完吿谕,伏兆又命人念了群怀亲笔写的一份《罪己书》,并让宫人拿给众臣传阅,群怀在书中直言己过,令朝中人引以为戒,切忌结党营私藐视王权,且在末尾写了感念宸王宽宏等语。
随后伏兆再下敕令,取消先前群怀牵线的家族联亲,所有涉事联亲男一概没入陇南供配院,并称这桩假传军令案到此为止。
见此事没有更进一步扩大清算,甚至连群星在九霄阁的相位都没受影响,群怀在朝中的旧日部下和门生皆如释重负,郑重领了旨意,称“殿下英明”。
伏兆坐在王座上扫视众臣,群怀这些年确实给她提拔了不少出色的将才和文官,这些人往后将会更加忠心地为她所用。
这日朝会结束后,群星留了下来,到武德殿内见过伏兆,得到了明日接母亲出宫离城去蜀中的允准。
长安城里秋意渐浓,群星第二天清早进宫,来到幽阙台门外时,抬头见上空高阔晴朗,一片湛蓝。
不多时,幽阙台的大门缓缓打开,随着沉重的声响,群星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。
她看见门内的宫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母亲的容貌看上去似乎沧桑了一点,但步伐还和从前一样稳健。
群星跟母亲的关系,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复杂,她崇敬她,也畏惧她,爱重她,也厌烦她,既怕不能成为她所期望的样子,又不愿按照她的期望度过此生,她的成长过程中,充满了与母亲的相互依靠和对抗。
群星不希望母亲死在幽阙台里,这会让她悲痛到难以面对伏兆,当然她也不希望母亲东山再起,继续压在自己头上,如今这个结果对群星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。
群怀见女儿来接她,站在门口笑了一下,她明白伏兆的用意,昨日伏兆离开幽阙台后,她也想了许久,不得不承认过去的自己有太多疏忽之处,好在她接下来将会有充足的闲暇时间,慢慢厘清思绪。
母子二人阔别一年,却都没在甬道上叙话,群星只是走上前接过群怀身后宫人拿的衣物包袱,对母亲说道:“车在宫门外,殿下说了,不必往宫内告别。”
群怀点点头,也没再说什么,与女儿一起从西侧宫门离开了太极宫,登上一辆宽敞厢车,群星也跟着一起上了车,跟她说车里给她备了秋日里添换的衣物,还有往蜀中路上的金银盘缠及常备药物,请她途中照顾好自己。
从宫门外到城门口,群怀静静听她叮嘱了一路,就像她年少初次独自出远门时,群怀也这样叮嘱过她。
直到车子在城外短亭边停下来,群星说自己只能送她到这里,群怀才说了一句:“阁中政事繁杂,也总有章可循,莫要累坏了身子,记得时时加餐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