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尔,她会对着画作轻声自语,比如“这里的墨色是不是太重了”“这朵花的姿态好像不够自然”。
每当这时,沈如澜若恰好听到,便会放下手中的书,给出一两句极为精辟的见解。
“远山的墨色可以再淡些,用‘破墨法’晕染,更能体现雨后远山的朦胧之感。”
“这朵荷花的花瓣,可借鉴《十竹斋画谱》里的‘没骨法’,不勾勒轮廓,直接用色彩渲染,会更显灵动。”
他的建议总能切中要害,让苏墨卿茅塞顿开。她没想到,这位出身盐商世家的“公子”,不仅懂画,而且懂得极深,对各种绘画技巧和流派都了如指掌,甚至比一些专业的画师还要精通。
时间悄然流逝,转眼间便到了正午。
苏墨卿放下画笔,看着眼前的《春雨江南图》,满意地笑了。
画中的江南,远山含黛,近水含烟,岸边的柳树抽出新芽,桃花盛开,还有一叶扁舟在水面上缓缓划过,意境悠远,清新淡雅。
她正想向沈如澜请教几句,却不小心手肘碰到了旁边的水盂。“哎呀!”
清水顿时泼洒出来,晕湿了画纸右下角刚画好的一角海棠。
苏墨卿顿时慌了神,这可是她画了一上午的心血!她手忙脚乱地想拿起宣纸,用衣袖去吸干水渍。
就在这时,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伸了过来,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。指尖微凉,力道却很稳,阻止了她的动作。
“别急,越擦越花。”沈如澜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,语气沉着,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她迅速走到书架旁,取过一叠干燥的宣纸,铺在被水浸湿的区域,然后用干净的毛笔轻轻吸走多余的墨渍,动作熟练灵巧,没有让水渍进一步扩散。
靠得近了,苏墨卿能闻到沈如澜身上极淡的冷冽清香,那是一种不同于脂粉香和熏香的味道,混合着书墨的气息,清新好闻。她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,长而密,像两把小扇子,还有他光洁无须的下颌,皮肤细腻得不像男子。
“还好,颜色未深。”沈如澜仔细检查了一番,松了口气,抬起头看向苏墨卿,“待画纸干透,用浅粉色稍作晕染,将水渍的痕迹转化为海棠花瓣上的露珠,或许能化瑕疵为特殊效果,让画面更添几分灵动。”
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苏墨卿的手腕,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,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。她轻咳一声,转过身,避开苏墨卿的目光:“失礼了。”
苏墨卿的心跳得飞快,脸颊发烫,她连忙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衣角,声音细若蚊蚋:“是墨卿自己不小心,多谢公子帮忙。”
阁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,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。
阳光透过窗户,洒在两人身上,空气中的墨香似乎也变得浓郁起来。
恰在此时,阁外传来沈福的声音:“少爷,老夫人派人来传话,说江宁曹府有回帖到了,老夫人请您即刻去松涛苑一趟。”
沈如澜神色一正,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沉稳。她转过身,看向苏墨卿,语气恢复如常:“苏姑娘,府中有急事,我需先行一步。你……”
“公子请忙,墨卿也该回去了。”苏墨卿连忙说道,她正好也想借此机会缓解眼下的尴尬。
沈如澜点点头,目光落在画案上的《春雨江南图》上,眼中闪过一丝欣赏:“姑娘的画很出色。明日若方便,可继续来此作画。”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让沈福备车送你回去吧,路上安全些。”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。
苏墨卿没有推辞,轻声道:“多谢公子。”
离开沈府时,苏墨卿坐在马车里,心绪纷乱。那位“沈少爷”的雪中送炭、对绘画的深刻见解、举止间的守礼克制,还有方才那瞬间的慌乱和靠近时的清冽气息,像一颗颗石子,投进她平静的心湖,激起层层涟漪。
她不明白,沈如澜为何会对她如此关照。是真的欣赏她的画艺,还是有其他原因?这份疑惑像一团迷雾,笼罩在她心头。可与此同时,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,也在悄然滋生——她发现,自己竟有些期待明日与他的再次相见。
马车缓缓驶过扬州的街巷,阳光洒在车帘上,温暖而柔和。
苏墨卿轻轻掀开一角车帘,看着外面热闹的市井景象,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。
第3章 各方谋算
已至初夏,扬州的风带着几分燥热。
运河上的漕船依旧往来如梭,码头的喧嚣比春日更甚,只是空气中除了河水与盐粒的气息,又多了几分暗藏的焦灼。
江宁织造府的扬州别院,坐落在瘦西湖畔,是一座精致的江南园林。
院内假山流水,亭台楼阁一应俱全,甚至比沈府的园子多了几分皇家气派——毕竟曹家曾是皇商,即便如今不如往日风光,底蕴仍在。
此时,别院的“听荷轩”内,曹瑾正斜倚在铺着白狐皮的楠木榻上,姿态慵懒。
他穿着一身月白色暗纹绸袍,领口松垮地敞开,露出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