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了,道:“那我可要想好了该怎么说,囡囡厉害着呢!”
过了一会儿,程世运才道:“你像囡囡这么大的时候,也不好对付。”
静漪轻轻点了点头。
她小时候,确也顽劣。幸而母亲将她约束得严,总归也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。从小到大,她是颇让母亲吃了些苦头的吧……她想着,望了父亲。
“不知乔妈近来怎样,这回写信去,还没回复,也太久了些……我从前也没少挨乔妈的训斥。”静漪没有同父亲提起母亲。
她总记得父亲病重时,唤母亲闺名时候的样子。温柔也温柔到极处,然而伤感也伤感到极处。
程家举家南迁时母亲身边的人都没有跟来。乔妈果然跟了她的凌丫头去享福了,翠喜翡宝都嫁了人……程家在北平的宅邸,留着些人看家,由宝爷负总责。如今战火一起,父亲也早早将仆人们遣散了。宝爷还像从前那样忠心,仍留在程家,带着些不愿意被遣散、或是实在也无处可去的老人儿。如今宝爷也上了岁数,宝爷的儿子,同他们一道长大的四宝,老早就参了军。听九哥提起来,总说四宝是混得很不错的。用之慎的话来说,是四宝那样憨厚的一根筋的性子,倒是很适合去当个兵……这些幼年时相伴左右的人,如今也像是散落的珍宝,不知何年何月还会再见上一回。
父女俩半晌都没有再说话,明明是很紧张地赶着路的,此时却有种相依的温暖。
随着他们一道来的人并不多,除了之忓带着平时跟随程世运左右的几个人,还有一组显见是程之忱派来保护他们的。
不管怎样,父亲出行,三哥都不会掉以轻心。此行安全是不许有顾虑的,只是此去见外祖父,静漪总有种前途未卜的忐忑。她真预料不到老爷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,外祖母又会不会有危险……就在这忐忑不安之间,他们抵达了火车站。
轿车直接开进了站台。
静漪下车时,看了看不远处繁忙的站台上拥挤的人群。
她跟在父亲身旁,与他一道往车厢走去。一路上除了特地来接待他们的一位副站长在前头引路,偶尔说几句话,一行人都颇为安静。
上了火车,静漪随着父亲进了包厢。她等父亲坐下,才坐在了父亲对面。车厢密闭,纱帘低垂,她隔了纱窗看着外头,忽觉得胸口有些憋闷,忍不住伸手掀起一角,看这外头——相近的火车不知是开往哪里的,看得见里面嘈杂而又拥挤的人群……她将纱帘掩好,回头便看道之忓关了包厢的门,站在桌边有条不紊地将父亲随身要用的东西都摆了出来。
列车员敲门进来,提着一把油光铮亮的黄铜壶,送来热水。之忓替程世运泡好了茶。
静漪只道他们走得匆忙,此行必定是顾不得讲究什么的,已经做好了将就的准备。可她看着之忓从容地拿这个、取那个,连父亲的擦手毛巾都预备得妥妥当当,放在小桌上,以备父亲不时之需……这着实又让她惊讶。她虽知道之忓照顾父亲是无微不至的,但亲眼看他一样样做来,自然而然到简直并不能当这是活计,顿觉感慨。
之忓见她总望着自己做事,轻声对静漪说了句十小姐,喝茶。
他也替静漪斟了杯茶。
茶壶茶杯都比平常用的要小一套,放在小盒子里带出来,这是为出行特意预备的专用茶具了。
静漪忙道了声谢,说等下我自己来就好。
之忓问程世运还有什么吩咐。程世运说没有了,他便出去了。
“父亲,之忓大哥跟在您身边好些年了。”静漪捧了茶杯。很小的一只紫砂茶杯,喝下去不过恰恰浅浅一口而已。“他没动过别的念头么?”
火车在此时动了动。白汽腾腾地冒了出来。一时之间站台都被弥漫开来的白汽笼罩住了一般,旁边的火车和建筑物,以及站台上的人影,都退隐了。
程世运说:“也同他谈过。跟在我身边,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你九哥惦记他不是一日两了日,三天两头儿地跟我磨着要人,就是你三哥也想着笼络他到身边去。我看牧之和省身也不是没有这个意思,只是他们两位,说起来都比较客气。左右他离了我,倒是不愁好去处,这些个人,除了之慎,倒都算得上是明主。以他的性子和本事,自然是去牧之和省身那里为好。我也同他讲过,不管是哪里,只要想去,我一概准许。他就是不动心,有什么办法?”
静漪想想,照之忓的打算,恐怕是要陪到父亲终老的……她抿了口茶,道:“九哥那里是断不能去的。我倒也听牧之和省身议论过,想必都碰了钉子。”
她说着,想起那两位颇有点悻悻然的神情,禁不住莞尔。
程世运也微微一笑,道:“慢慢来吧。往后的日子长着呢,或者有一天他改了主意也说不定。”
静漪点了点头。
火车慢慢启动了,待出了站,很快便风驰电掣。
静漪见父亲并没有喝茶,端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,似是睡着了,担心他着凉,便过来将毛毯给他盖在膝上。
她并没有立即坐回位子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