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怀微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赵清存的脸给他扇肿!
——赵清存究竟是怎么做到一会儿喜人一会儿气人的?!
真是烦死了。
晏怀微站起来在房内来来回回走着,只觉今年夏天实在是燥热异常,这才刚进入仲夏,怎么就能热得人如此心神不宁。
清早的时候小吉被叫去守拙院,说是府里要给小姑娘们发放新的女使衣衫,让她去领她自己那份,这会儿还没回来。晏怀微一个人在房间里热锅爬蚂蚁似的爬了两圈,最终又坐回书案前,看着案上那一摞已誊写校勘完成的李清照词稿,心里终于舒服了些,不再那么烦乱。
她随手捻起一页词纸来看,却是一首《如梦令》:
“常记溪亭日暮,沉醉不知归路。兴尽晚回舟,误入藕花深处。争渡,争渡,惊起一滩鸥鹭。”
这样一首清丽活泼的小令,读罢只觉那位欢悦又顽皮的少女如在目前。
晏怀微突然想到,这时节,西子湖畔的藕花又快开了,从大妈妈居住的清波门向西走,不多远就能遇见一大片藕花……可惜的是,大妈妈却再也看不到了。
想起藕花便又想起自己耳垂上的旧伤,其实这伤就是在大妈妈那儿落下的。这事要细说起来,内中好一番悲悲喜喜。
晏怀微与李清照相识于绍兴二十一年,那时候她只有十六岁,而李清照却已然六十有八。
荐介她与李清照相识的人,是校书郎薛志家的娘子。
前文已述,校书郎与正字皆隶属于秘书省,故而这薛志与晏怀微的父亲晏裕乃是同僚,且二人关系颇佳。
薛家娘子也喜爱填词作画,算算年纪只不过比晏怀微大三岁,一来二去也便与晏家在室女成为了好朋友。
“平湖女子词社”就是薛志娘子带晏怀微去的。词社颇有些清冷,来来去去就那么十来个人,况且多是已嫁为人妇者,晏怀微和她们不大能聊得来,初次去玩了玩,之后便很少再去。
这年春上,正是柳绿桃红之时。某日,薛志娘子突然来保康巷喊晏怀微,说是众女在西湖赁了一艘画舫小聚小饮,叫她也一道去。
晏怀微确实已是许久没去词社,遂二话不说进屋换了件应景的浅烟色百蝶穿花褙子,之后便跟着薛志娘子出门了。
到得西湖画舫,登船一看,今日受邀而来的都是诗书之家的女子,颇有种文绉绉的热闹感——国子监直讲家的李娘子,光禄寺贴书家的卢娘子,殿中省书令史家的二女儿,以及曾在春日宴上嘲笑过晏怀微的那位太学司成家的女儿周凤娘,俱列坐席间。
晏怀微和薛志娘子也入座之后,便听得席间正在谈论易安居士李清照。
直到这时晏怀微才知晓,原来写下那首她特别喜欢的“买得一枝春欲放”的李易安,竟然也是平湖女子词社的一员。得知此事的瞬间,晏怀微一双杏眼闪闪发亮。
“晏小娘子好久没来了,所以不知此事。其实易安居士也是去岁才被咱们拉进词社的。”
薛家娘子瞧着晏怀微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张炊饼的惊愕模样,笑道:“她就住在清波门那边,你竟不晓得?”
晏怀微摇头,她是真的不知此事。
却听光禄寺贴书家的卢娘子惋惜道:“今日原本说好她也要来的,可惜眼下却不能够……”
“她怎么了?”
“病了,气病了。”
晏怀微讶然:“怎得气病了?谁给居士气受?”
国子监直讲家的李娘子撇了撇嘴,道:“还能有谁,还不就是那孙综呗。”
见晏怀微一脸茫然,向来快嘴快舌的周凤娘便将此前发生的事对她叙说了一遍。
事情发生在大约两个月前,其时李清照无意中见到了宣议郎孙综的女儿,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,瞧着聪明伶俐,招人喜欢。
李清照并无子嗣,又兼怜爱小姑娘,便提出要将自己这一身填词作诗的本事全教给她。
谁知那小姑娘却压根儿不领情,不仅拒绝了李清照,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“才藻非女子事也”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