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学生站在警察跟前沉默地听着。
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知道。原来人死了,还有这么多手续要办。
“孩子,听明白了吗?”警察又看了她一眼,“有什么困难,你就跟阿姨说,知道吗?”
“明白了。”她接过死亡证明,对江亦奇说,“走吧。”
京宁的初秋总是晴一阵雨一阵。
午后时分,阴雨又开始密布。
两人穿得单薄,走在冷风冽冽的路上都有些冷。江亦奇抱着自己的胳膊问她现在要去哪里。
“附近的殡仪馆,”她说,“你要不想去,就待在这个垃圾桶旁边,我晚点来找你。”
“……我宁肯和死人待一个房间,也不要坐在垃圾桶旁边。”
殡仪馆要处理的事情就更繁琐。遗体处理、骨灰盒选择还有葬礼的安排——
“你父亲的告别仪式大概有多少人参加呢?我们这边尽量安排一个大小比较合适的地方。”
“就我一个。”她说。
“哎?”工作人员惊讶,很快看了眼江亦奇,“那这位……?”
“哦。他只是个路人。”
“说谁是路人啊!”
“你也可以当他是鬼。”
“不要在殡仪馆开这种玩笑!”
殡仪馆没有一人间。
于是给她安排了一个最小的房间举办告别仪式。
她爸的遗照摆在灵台上。她爸的遗体放在棺材里。棺材安在她和他面前。他悄悄地看她。她既不哭丧,也不落泪。只是静静地看着棺材,像走神了似的,双眼蒙着一层雾。
“那个……”江亦奇有点不自在地开口,“就、就我们两个吗?”
她指指棺材:“这不还有一个吗。”
江亦奇:“……”
这个小不点简直冷静得可怕。明明死掉的是至亲,但处理起后事来有条不紊,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凶手呢。
江亦奇默默看着她点上香拜了拜:“我是不是也得做点什么啊?”
“你随两百我也不会有意见。”她把香插进香炉。
那时候线上支付还不是很发达,他兜里还有些现金。跟在她后头离开殡仪馆,临门一脚他又溜回去手忙脚乱把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塞进箱子里。
松了口气,出门,见那小不点杵那看他:“你在干什么?”
“随随——”江亦奇强打气势,“我随几百不行吗?我参加葬礼不随礼我不舒服,你不许吗?少管我!”
他确实没说假话。虽然他并不能体会当事人的心情,但参加葬礼和婚礼都要随礼,这是他的规则。
“问题是。”她一指那箱子,“你把钱都捐给殡仪馆了。”
江亦奇:“……大不了我改天再烧点给你爸好了。”
夜幕未临,天边挂一轮残阳。
江亦奇又问她接下来去哪里。
她说:“去死。”
江亦奇:“你要死也别拉我下水好吧。”
她:“我自己死。”
江亦奇:“警察会以为我是凶手。”
她:“你就适合待在监狱里。”
江亦奇:“你是神经病。”
她:“我是陈怡静。”
江亦奇还想说话,目光突然碰到对面走来的两个男生,心脏不受控制地狠狠抽动,一种烧焦的、恶心的味道缠上他的神经。明明已经很多年了,但街头遇见的瞬间他就能认出他们,连带着过往所有的记忆。江亦奇连忙避开目光,扯着那个小不点往旁边走。
“喂小不点,走这边。”
“嗯?你平时喜欢走机动车道?”
眼见那个寸头男和吸烟男越来越近,他们没有认出他,江亦奇低下头,和她说:“嘘!”
他和她与那两个男的擦肩而过。
江亦奇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没放下,身后忽然传来一句:“哦?我好像看到熟人了啊。”
他还没来得及跑,肩膀就被身后人一把按住。
她抬头看看江亦奇:“你朋友?”
“何止啊,我们可是好朋友啊。”吸烟男重重拍了下江亦奇的肩膀,嘴里叼着的烟燃着很重的味道扑过来,“你说是不是啊?”
江亦奇:“……不是。”
“不是?我们以前玩的多好啊?你考上大学了,交到女朋友了,就翻脸不认人了?”旁边的寸头男嘿然一笑,砸吧嘴嚼几下,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到江亦奇脸上。沾着口水的口香糖碰过他的脸颊,一路顺着衣服掉在地上。
她说:“没味的口香糖就别请人吃了吧。”
江亦奇皱起眉盯着那个掉在地上的口香糖,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好脏。
只是他的世界里没有与霸凌者对抗的规则。于是江亦奇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话,绕开两人要走掉。
“这就要走啦?别啊,还没好好叙叙旧呢。”那叼烟的男生拦着他,“你跟你的女朋友急着要去哪里开房啊?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