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岁的、被牵着手,领去那座巍巍禁宫的沈辞青。
“哥哥。”小小的手白净柔嫩,温暖、柔软得不可思议,紧紧抓着他?的手指头耍赖,“走不动了……”
日色之下,少年侍卫的影子半跪在地?上,迟疑着轻声说“殿下”,却已经被那一小团热乎乎的柔软扑在怀里。
一点点热乎乎的小团子,不由分说搂住他?的脖子。
短短的小腿悬起来,小脑袋扎在他?肩膀上:“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走不动了……”
幼童细密的热气熨帖着他?,蔓延开在这幽冷禁宫之内极端陌生的、叫人慌乱的酥麻暖流。
少年侍卫手足无措,生涩地?、笨拙地?,努力抱稳那一小团纯白。
温热的小身体贴着他?,薄薄胸膛之下,那颗小小的心脏一下、一下,清晰分明地?撞击着他?的胸肋,像是世上最柔软的刀斧锤凿,往里面刻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?。
他?听见清亮的笑声。
……
被他?这样抱去勤政殿,笑着要桂花糕的小殿下,还没回过神?,就被几双手从?那怀抱里夺出。
囫囵扒下孝服,套上龙袍。
像个柔软的玉藕做的漂亮娃娃。
宫人给?沈辞青梳头发,扯得疼了,小小的、煞白的脸上泛起不安血色,露出瘪嘴要哭的表情。
他?听见沈辞青带着哭腔喊“哥哥”,要冲过去,被死死按住,膝盖砸在青石砖上,肩膀、后背、脸贴着冰冷石砖,依稀看见那珠帘缝隙里……年幼的九五之尊,被沉重冕旒压得抬不起头,正努力瘪着嘴拼命吸气,把哭腔咽回去。
……
穿着那一身明黄龙袍。
睁大眼睛,被人摆在灿金龙椅上,不准哭也不准笑的沈辞青。
十二旒之下,那黑得过分、纯净剔透的眼瞳,沁着被山呼万岁吓到的水色,透过晃动的珠帘间隙。
不是望向自?己的母亲。
死死地?、牢牢地?,望向他?。
“哥哥……”
幼帝的嘴唇无声嚅动,苍白的小脸上满是不安依赖,一眨不眨,直直地?盯着他?:“青儿……不想玩了,不吃桂花糕了……”
“青儿……想回家……”
……
四?岁的、习惯了山呼海啸、跪拜颂贺,不再大惊小怪的沈辞青。
明白了“哥哥”不能乱叫的沈辞青。
那不是哥哥,是母后名义上的弟弟,贺兰老太爷收的良家子,精心挑选、打磨、从?小豢养在身边,学文习武,受贺兰家驱使。
如今入了宫,是太后的人,跟在太后身边做事。
做御前侍卫。
按辈分是舅舅。
沈辞青是很?记仇的,这脾气四?岁就见端倪——他被记了快三年的仇,紧紧绷着脸的小天子,端坐在龙椅或步辇之上,目不斜视,身子板正,嘴唇绷成一条线。
不让他?守夜,不正眼看他?这个御前侍卫小舅舅,不听他?说话。
不给?他?一个笑。
……
七岁的沈辞青,盘腿坐在暖榻上,握着饱蘸朱砂的狼毫笔,在御书房习字。
垂着睫毛,不动声色地?瞄他?翻墙出去,从?南街偷偷买回来的小风车、小泥人、小不倒翁,因为滚烫的茱萸酒和刚出锅的香甜桂花糕。
那张冷若冰瓷、拒人千里的,绷了十二个月的小脸,终于在唇角抿起了一点弧度。
……他?被罚了八十板子,在祠堂跪了三天。
这板子挨得值。
因为他?趴在那狭小漆黑的石头房子里,忽然?听见圣上急召,被抬过去。
披着过分宽大的龙袍的、其实还是小小的皇帝,用那双黑过头的眼睛盯着他?。
拢在袖子里的手慢吞吞抽出,挑起他?的下颌,垂着睫毛,看他?的脸:“她打你。”
那一点小小的影子,稚童的柔软稚嫩以?令人错愕的速度飞快褪去,拔了节、长了个头,变得清瘦又有些叫人心颤的单薄了。
“你生不生气?”
——这当然?是个要命的问题。
几乎没有思考的空挡,他?大概是飞快说了些属下有罪、感怀太后教诲、岂敢怨怼之类的官样话……于是沈辞青又不高兴了。
他?愣住,看着那明黄影子扫兴地?撤了手,无趣地?转身离开。
龙袍之下,薄薄中衣上,染着一大片刺眼狼狈的茱萸酒的酒渍。
……某种激烈的、猝然?冲破理智的,没顶的愤怒席卷了他?。
他?不知道自?己怎的踉跄下了暖榻,握住沈辞青的胳膊:“酒被泼了?!谁欺负你,太——”
他?看见黑玉似的瞳孔里漾出水色。
只?是那一瞬,他?看见沈辞青隐在暗处、烛光找不到的那半边红肿的脸,难以?名状的剧烈怒火叫他?说不出话——这无处发泄、不可发泄,荒唐的怒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