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荆拦住这个?“贺鸣蝉最在乎的二哥”,不准他上去添乱:“骂他不懂事, 这个?时候得病?还是这么麻烦的……”
司柏谦的眼尾狠狠跳了下。
他总不说话。
当初司柏谦自己一个?人, 拖着麻袋装的行李来城里上学、刚毕业、刚入行的时候,什么都不懂, 被嘲笑了只是低头?沉默。
后来贺鸣蝉被嘲笑了, 他也沉默。
贺鸣蝉被人欺负了、受委屈了,死死攥着拳头?,抿紧嘴忍着眼泪……他不仅不替贺鸣蝉说话,还不准贺鸣蝉自己顶嘴。
被韩荆揍断了肋骨的时候,也一声没吭。
现在倒是急了。
司柏谦死盯着韩荆,干裂的嘴唇从紧闭得失血发白到?剧烈颤抖起来,终于有什么不堪而混乱的洪水终于失控, 倏然冲垮了那道高墙:“我不是那个?意思!他生病了,这么重的病我得过去!我——”
又说不出?话了。
司柏谦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韩荆,脸涨得通红,重重喘着粗气。
被领带绑着的喉结滚动,他的西?服被汗打湿了,牙关几?次紧咬又松开,才又终于哑声挤出?几?个?字:“……让开。”
“贺鸣蝉是我弟弟。”
司柏谦低头?,死死盯着自己的影子:“他年纪小……出?这事了他害怕,我得去陪着他……”
韩荆问:“你总是把责任推给他吗?”
这位体面的金融精英、小山村里走出?的第一个?顶尖大学研究生,极力维持的体面瞬间崩裂,脸猝然抽搐了下。
司柏谦听见自己打着颤的声音:“……什么?”
“你把责任推给他。”韩荆再说一遍,方便他听清,“每次都是——你吓疯了,要去医院看他,但你不能承认,一定要说是因为他害怕。”
“你把他从乡下带进城,明明是因为你想?让他陪着你,因为你不舍得他。”
——从一开始,就?是这样。
司柏谦似乎连自己也从未意识到?这个?。
他的脸色剧烈扭曲,像是被人当头?泼了脏水,本能地暴怒起来,骂了声“放屁”就?要反驳,却?猝然僵住。
韩荆想?问很久了:“说一句‘我很担心’这么难吗?”
司柏谦回答不上来。
他匪夷所思地站着,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尽。
是这样吗?
……难吗?
头?顶的太阳白亮曝晒。
他站在自己的影子里,喉咙艰难滚动,耳边蝉鸣忽然变得响亮至极……仿佛只剩下这个?声音。
他把贺鸣蝉带进城,是因为他不舍得贺鸣蝉。
司柏谦想?每天都看见贺鸣蝉。
起初这个?愿望实?现得不错,他凭自己的本事,在寸土寸金的城里立稳脚跟、买了房子,贺鸣蝉被他从那个?小破村子接来城里住。
多?少人臆想?中?“终极幸福目标”的标准模板。
但人好?像就?是会变得更贪心的……习惯了这种?幸福以后,欲望就?悄然膨胀,变成了“贺鸣蝉要同样认真地看着他”。
不要走神,不要,不要去和那么多?人玩。
不要每天玩得兴高采烈、脸都通红,带着那种?“外面世界好?棒啊每个?人都是好?人”的表情?回家。
司柏谦受不了。
对,不是因为贺鸣蝉可能会添麻烦、惹事情?、会打扰他工作,发出?噪音吵到?他。
是因为司柏谦受不了。
他站在窗前,看着楼下的贺鸣蝉。
玩得那么依依不舍——贺鸣蝉和每个?人的关系都变得好?极了,抱着那条该死的长毛狗,被拱得闭起一只眼睛笑,根本不想?回家。
不、想?、回、家。
家里那么无?聊。
那些他从来搞不定的,在他眼里陌生、难相处、矫情?,性格古怪排外又看不起人的邻居。
在贺鸣蝉那里,变成了会笑眯眯往他口袋里塞橘子的阿婆,会拽着蝉小子杀两盘象棋的爷爷,变成了每天都给他留一串香喷喷烧烤的阿叔……便利店的小姑娘对着他脸红,给他雪糕吃,天天问他乡下什么样,好?不好?玩啊,麦子熟了是不是一大片金黄。
贺鸣蝉还傻乎乎的感觉不到?,开开心心回一大束自己去花市捡的、人家不要扔了可惜的装饰麦穗,配上几?样干花,漂亮得小姑娘眼睛里冒星星。
贺鸣蝉活得真开心啊。
他站在窗户后面,西?装革履、系着勒死人的领带,攥着窗框手指发白。
手机嗡嗡震,里面是同事新?一轮的阴阳怪气,五个?疯狂闪烁的工作群,和当着所有人把他喷成废物的狗屎上司。
那天贺鸣蝉兴高采烈地跑回家,和他说,要送外卖。
贺鸣蝉其实?没上来就?注册众包骑手,先试跑了几?天,帮饭馆送饭,帮邻居遛狗,帮工薪族送小孩,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