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灼盯着那只被污水和雪沫弄脏的手。
灰色的旧薄毛衣,袖口被扯得?松垮变形,冻得?发紫的腕骨硌着空酒瓶,手指蜷曲,指尖泛着不正常的潮红。
那理当?是只很漂亮的手——骨节匀称,手指修长,如果忽略从掌心蜿蜒进袖口的那道狰狞丑陋的伤疤的话。
那是被碎玻璃割的,六年前,靳雪至不听?他喊破的嗓子?,固执地?把他从那辆要爆炸的车里拽出来……殷红的血浸饱了西装衣袖,滴在迟灼的脸上?,温热黏稠。
那大概是迟灼这辈子?哭得?最难看的一次,他的眼泪和靳雪至的血,混合成某种鲜红过头的颜料,最后编织成完美的错觉。
靳雪至在最后救了他一命。
这很感人。
迟灼并不是有意调查,是几?个月前,他意外捡到了一个亡命徒,对方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跪着向他哀求讨饶,哆嗦说了当?年的真相。
“当?年那件事……那辆车,有问题……靳检察官知道……”
“是靳雪至……私下找的我,让我做的……”
“是他……安排的……”
“我有证据……”
有趣。
迟灼不是个偏听?偏信的人,他把这条野狗圈养起来,喂水喂食,想?找个机会和靳雪至聊一聊。
他想?。
今天的事,也是靳检察官安排的吗?
“喂,懂不懂规矩!”一个纨绔发现他没有要走的意思,反倒审视似的盯着这边看,被激起浓浓不满,“你特么谁啊?也来尝野味的?”
“你也馋这一口?总得?讲个先来后到吧?”
“也行啊!那你得?排队,等我们玩尽兴……”
迟灼看到那个人影。
洗得?发白的灰色旧毛衣,已经明显不合身,松松垮垮沾满了泥水,领口歪歪斜斜,露出一截苍白的锁骨,脖颈很细,一折就断。
凌乱的黑发湿漉漉垂落,把大半眉眼遮住,在这种天气里,已经冻结成某种完全?不会动的、僵硬的弧度。
一条腿曲着,另一条腿以一种相当?别?扭的姿势伸展在雪地?里。
雪花不停落在人影的头发上?、身上?,脊背上?,几?乎已经把大半个人埋住,像一座浅浅的坟。
这些含着金汤匙、注定?一辈子?锦衣玉食的年轻人正兴致勃勃地?研究“盲盒奖品”,有人用脚拨拉那条腿,有人揪着毛衣的下摆往起掀,露出苍白的腰线,有人用镀金打火机去烫微蜷的指尖。
……他被同伴忽然用力拽了一下。
忽明忽暗的火苗,照亮地?上?那人微抿的薄唇,和小半张毫无血色的脸。
“干什么!”顽劣的坏种扯着嗓子?喊,却看见同伴瞪圆的眼睛、苍白的脸色……和枪口。
一支银色的袖珍手-枪。
枪柄烙着嵌金的冬青花纹,被火光映得?发亮,镌刻的优雅叶脉由扳机一直缠到消音器管口。
这不是黑市能弄到的货,是该被天鹅绒衬布垫着,锁在某个防弹玻璃柜的顶级暴-力-美学艺术品。
此?刻,这玩意正漫不经心,对着纨绔那只明明已经戴了家徽戒指、只不过拿着打火机,随便按着玩两下的手。
迟灼的左手还?插在大衣口袋里,右手托着枪,姿势像是随手指路。
迎上?几?道惊恐的视线,那枪口就无所谓地?挑了下。
子?弹擦过手腕,新鲜的血绽开?,打火机脱手飞出滚进雪堆,火苗“嗤”地?灭了。
纨绔脸色煞白,抱着那只手,险些脱口的惨叫被同伴死死捂住——他们不是蠢货也不是傻子?,这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,更像是个脑子?有病、彻头彻尾的疯子?。
为了抢一个快死的乞丐!
拿枪杀人!
识相的恐惧迅速蔓延,有人畏缩地?退了一步,其他人立刻慌忙爬起来,头也不敢回,你推我搡着一溜烟地?拔腿作鸟兽散。
……
迟灼收起枪。
靳雪至送他的结婚礼物。
离婚的时候靳检察官没带走,不是因为大方,是因为这东西不合法,上?不得?台面。
迟灼走过去,半蹲下来拾起打火机按亮,借着火苗,低头研究地?上?的人。
靳雪至不知道在哪弄了一身水,现在冻成薄薄的冰壳,头发,睫毛,都凝着冰晶,又盖了层雪……这个人看起来也差不多?像是碰一下就要坏的薄冰了。
迟灼伸出手,碰了碰那些雪下面的冰。
靳雪至是真的惜命,居然这样还?撑着没昏死过去,灰色的眼睛模模糊糊看着他,蒙着一层冰翳,没有认出旧人的波动,也没有不甘、怨恨、恐惧……或者惊惶乞求。
被迟灼吵醒,捏住后颈,他极轻微地?歪了歪头,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、意义不明的咕哝。
像只对现状感到十分困惑的猫。
迟灼把打火机挪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