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些诡异的遐想,但傻子的世界纯然简单,并不能看清那遐想的真义,只有呼吸跟着笨下来,一失手,当啷,又摔了盘。
这咔嚓一声让她认真了,李娥站在南房的炕上接碗,笑着说:今天六个平安了。
意思是碎碎平安。
好。昝文溪是希望李娥平安的。
好什么好,慢点,别一会儿砸着自己。李娥笑她,伸手虚扶着她手里的碗碟,把最后一趟平安送达,昝文溪累出了汗,扶着炕沿站着,李娥穿好鞋蹲在地上把碎盘子细心捡起来,她别过眼不看。
诚实一点说,李娥真是磁铁似的把人的眼睛吸引上去,一群人站在一起,李娥就会吸引更多的视线。有时候昝文溪怕自己看李娥太久,看久了就觉得痒,痒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,她不解其意。
她观察赵斌,观察姜四眼,观察中学生程梓涵,观察徐欢欢,王六女,还有姜一清姜二楚,男人女人还有孩子的视线都汇聚在李娥身上,眼神里藏着很多软硬不一的刀子,被凝视的李娥总伤痕累累。
而她昝文溪起初不怀有任何感觉,只是来报答李娥的那点好渐渐感觉自己在与李娥的相处中有了罪孽,她感觉自己不再毫无所求地报答李娥了。
李娥也累了,拍着手上的灰往家里走,说过来喝点蜂蜜水,歇一会儿就切肉,今天要做梅菜扣肉。
昝文溪没有吃过梅菜扣肉,只在饭桌上见过,略一犹豫就跟着了,是个给点糖块就能骗走的傻子。李娥给她示范了一下怎么切,就盯着她做,她很小心,四根手指头比五根手指头还少一点顾虑,加上这段时间天天切菜,已经有了些基础刀工,也不讲究,切得大致薄厚均匀。
她专心致志地切肉,李娥忽然伸过来一个杯子,杯子里还有个吸管。
犹豫了一下,她抿住嘴巴摇头,李娥却捏起吸管不住地往她嘴边送:喝吧,没事。
都这么说了,总不能是嘴巴怕痒吧?昝文溪叼住吸管喝了一口温热的蜂蜜水,里面还加了柚子,正想夸李娥手巧,一看李娥手里现成的蜂蜜柚子茶瓶子,把嘴巴闭上了,低头继续切肉。
还没切两片,就听见呼啦一声,吸管把水吸空的声响,她用自己完好的右眼瞥一下,看见李娥就咬着她刚刚用过的蓝色吸管,她抬头的一瞬间,捉到李娥把吸管松开的一瞬间。
李娥也是够邋遢的!也不嫌脏!昝文溪心里膈应起来,也不是嫌弃李娥,是嫌弃那个不嫌弃自己的李娥,好像李娥刚刚咬的不是一根吸管,而是一根垃圾似的。
她对于自己变聪明之后就变成个爱干净的事儿精一无所觉,心里想着吸管和李娥用舌尖把吸管弹出来的一瞬,气从心头起,工作效率骤然变高,几下把肉切完,剩下的活就撂下了,说了声家里还有东西没收拾完就往外冲,余光一扫,看见垃圾桶里两根一模一样的蓝吸管。
心虚作祟,昝文溪跑得更快了,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只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十分讨厌,剩下的两个月务必要克制情绪不要被李娥发觉自己的怪异!
冲了个哆哆嗦嗦的冷水澡才清醒下来,坐在院子里一边干头发一边用热水和方便面调料包泡了点干饼吃,干了体力活就要多吃点,吃完半张饼,喝了一搪瓷缸子热水感觉有点饱了,可头发还没干,又拿毛巾使劲儿搓了搓,蹲在屋檐下刷牙。
心烦意乱地刷着牙,边走边舞动胳膊,夜深人静她打开大门蹲在大门口,视野开阔,能一边看星星一边吐口水,忽然巷口一亮,她听着声音,知道是周同凯回来了,就起身回家。
周同凯的车停在她家门口这片宽阔的空地就不动了,昝文溪隔着门缝咕噜咕噜漱嗓子吐掉,半晌只听见打开车门和一声闷响,没听见脚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