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念头,如同冰水般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睡意。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,动作轻柔得像一只夜行的猫,走到床边。
借着那摇曳的烛火,她看清了。
莫丽甘的身体,在厚重的棉被下,正以一种极细微的、却又无法抑制的频率剧烈地颤抖着。她那张总是带着冰冷嘲讽的唇,此刻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,殷红的血珠,正顺着她苍白的下颌线,缓缓滑落。
而在安洁走近的瞬间,莫丽甘似乎也察觉到了。她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、充满了痛苦与惊骇的赤红眼眸,猛地、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安洁的视线。
四目相对。
那一瞬间,安洁看到了一切。
看到了那双赤红眼眸深处,不再是掌控,不再是玩味,而是被剧痛和强撑的骄傲反复撕扯的、濒临崩溃的脆弱。看到了她眼中那份被窥破了狼狈的、无法掩饰的羞愤与……一丝转瞬即逝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。
安洁的心,在那一刻,被一股巨大的、无法言说的情绪狠狠击中。
“幻肢痛。”
她几乎是下意识地、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、属于医者的冷静语调,吐出了这个诊断。
莫丽-甘的身体,在听到这三个字时,剧烈地一震!仿佛她最不堪的、最隐秘的伤口,被眼前这个女人,用最平静、最残忍的方式,赤裸裸地揭开了。
“……滚开。”她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,声音沙哑、破碎,充满了被冒犯的、野兽般的暴戾。她试图翻身,试图将自己那张写满了痛苦与屈辱的脸,重新藏进阴影里。
然而,安洁没有动。
她没有滚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那双冰蓝色的眼眸,在昏黄的烛光下,清澈、冷静,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属于上位者的权威。
“别动。”安洁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道冰冷的命令,瞬间钉住了莫丽甘所有徒劳的挣扎。“你需要放松,需要转移注意力。”
她甚至没有去征求莫丽甘的同意,只是绕到床的另一侧,在莫丽甘的身后坐下,然后,伸出了手。
她的指尖,带着一丝微凉,却无比稳定地,落在了莫丽甘那因剧痛而绷紧如铁的、裸露的后颈上。
莫丽甘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!一股巨大的、被侵犯的战栗窜遍了她的全身!她想躲,想推开那只手,但那只手却像带着魔力一般,以一种极其专业的、不容抗拒的力道,开始在她紧绷的颈椎两侧,不轻不重地按捏、舒缓。
安洁的手法很专业。她曾为了更好地理解人体结构,选修过最高阶的理疗课程。她能精准地找到每一块因剧痛而痉挛的肌肉,能用最恰当的力度,去缓解那些因精神紧张而濒临极限的神经。她的指腹,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、冷静的温度,从莫丽甘的后颈,到肩膀,再到那
只完好的、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右臂。
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专注地、沉默地进行着这场无声的“治疗”。
莫丽甘放弃了抵抗。
或者说,她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。安洁那双手的触碰,像一道温暖的、无法抗拒的洪流,冲垮了她用骄傲和意志力构筑的、最后一道脆弱的堤坝。身体上的舒缓,反而让精神上的那份剧痛,变得更加尖锐,更加……无法忍受。
她终于……撑不住了。
在一阵更加剧烈的、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撕裂的痛楚狂潮中,莫丽-甘的身体,猛地一转。
她不再试图逃避,不再试图隐藏。
她像一个在无边炼狱中被灼烧了千万年后、终于放弃了所有抵抗的罪人,主动地、决绝地、向着身边那唯一的、能给予她片刻安宁之人,献上了自己最后的、也是最彻底的忠诚。
她转过身,在安洁那瞬间收缩的、充满了震惊的瞳孔注视下,将自己那颗高傲的、再也无法承受任何重量的头颅,重重地、却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详,埋进了安洁的怀里。
确切地说,是埋进了安洁的小腹处。
她像一个在噩梦中惊醒后、寻求母亲庇护的孩子,将自己滚烫的、汗湿的额头,紧紧地、毫无防备地贴在了安洁那隔着一层薄薄衣料的、柔软而温暖的小腹上。她那头散乱的、冰冷的银发,拂过安洁的大腿和腰侧,带来一阵奇异的、令人心悸的痒意。她那只完好的右手,也松开了对虚空衣料的抓挠,转而紧紧地、近乎本能地攥住了安洁放在床沿的一只手。那力道之大,几乎要将安洁的指骨都捏碎。
安洁的整个身体,在那一瞬间,彻底僵硬如石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。
她低下头,只能看到莫丽-甘那颗银白色的、正在微微颤抖的头颅,和那因为用力而绷紧的、线条优美的、却又脆弱不堪的后颈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,从莫丽甘身上传来的、每一次因剧痛而引发的、无法抑制的痉挛。她能清晰地听到,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,在胸腔里,正一下,一下,沉重而清晰地、如同擂鼓般地跳动起来。
她抱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