瞌睡被抓个正着,赵绣有些心慌,转过身,怯怯道:“陛下。”
燕翎没有答话,眼睛在他身上扫了几个来回。赵绣不敢与他对视,只好沉默地低着头不语。
夜色已深,赵绣只穿了一件单衣,领口被扯得松松垮垮,轻轻一动便露出大半胸膛。
燕翎看着,不禁皱起了眉头。
“转过去。”
“……陛下?”赵绣小声地发问,似乎还有些困惑。
“孤不想再说第二次。”
燕翎的声音波澜不惊,可赵绣却敏锐地察觉到,其中分明透出一丝极深极深的冷意。
于是他只能乖顺地转过身去,看着微微摇曳的烛火,感觉连身子也在和它一起颤栗。
赵绣感觉一双手正轻柔地将自己的发冠摘下。失去了束缚,乌黑的长发顺从地披散下来,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就像一个美丽的女子。
赵绣张了张口,却终究没有作声。铜镜中,那双手正自顾自地抚摸着他的头发,微冷的手指掠过发间,挑起一缕又犹疑地放下,几经试探,才编织出一个松散的辫子。
那不是一个很美的发型,即使与最粗笨的侍女相比,也要差的很远。甚至赵绣都没做什么动作,它自己就逐渐散落,轻而易举地变了型。
而在它完全散开前,燕翎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。
这是他们第一次贴的这样近,赵绣甚至能感受到燕翎的呼吸,那口中喷出的热气几乎要濡湿他的耳朵。
“你知道现在宫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吗?”
燕翎的声音很轻很轻,似乎有意不惊动别人。赵绣却觉得有一只小虫正窸窸窣窣地爬进耳朵,让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感到颤栗。
夜深人静,宫殿只有他们两个人。赵绣想到第一次在燕宫见到燕翎时,他也是那样把玩着一个美姬的乌发,眼神像一把火,把整个世界都烧个精光,只剩下了那缕青丝,才得以如此专注。
而自己现在也像当时一样,僵直着一动不动,连对视都心有余悸,生怕被那冷焰牵连而灼伤。
一味躲避总是不行的。他这样给自己小心翼翼地打着气。既入虎穴,便要抱着必得虎子的一颗心去争,总不能茫然无措,而白白担惊受怕。
所以他今晚扯开了衣襟,将自己仅存的那点小心思,用做诱兽的饵。
本来无论发生什么,他都不会惊慌。赵绣是这样认为的,可当那灼热的气息扑在耳畔,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早已如擂鼓一般,于无声处默默震耳欲聋。
燕翎的身子不轻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。赵绣的手心被密密麻麻的冷汗浸湿,一阵惶恐漫上心头,他不得不承认,时至今日,自己的命运,其实全赖身后那人的一念之间。
一个不受宠爱的质子,在哪里都是寄人篱下,没有敝帚自珍的权利,他并非是什么重要到不行的角色,即使如今境遇所迫把自己当做一个漂洋过海的货物,待价而沽,却依然面临着有价无市的困境,也因此变得惴惴不安。
赵绣几乎压抑不住自己那颗不中用的心,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害怕,身后的那个人接下来会做什么?
可燕翎依旧沉默地抱着他,什么也没做。
又过了许久,他收紧了怀抱,将头埋到赵绣的后颈处,闷闷地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。
“那一夜……娘就是这样有了我。”
赵绣的心蓦地一颤,他轻轻抬起眼睛,向铜镜投去终身难忘的一瞥。燕翎低垂着眼眸,眼神因回忆而有些飘忽,那双黑得犹如深夜的瞳孔此刻像逐渐生出水的枯井,终于怔怔地落下一滴泪。
第4章
赵绣回去的时候,天色已蒙蒙亮了。隔着老远,便看见一直候在门口的成朱。
成朱见他面色苍白,还不待他分辨,自己就先联想到了种种祸事,慌忙将他引进殿内。
“成了?”她语气佯装出一丝轻快,沏满一杯热茶塞到赵绣手中。
赵绣握住了茶杯,眼睛看着杯中的茶汤,默默摇了摇头。
成朱“啊”了一声,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。天色渐亮,她又变得忙碌,进进出出,一时又只有赵绣一人独留室内。
虽然她没有追问,但赵绣仍能感受到一种完璧归赵的耻辱。
燕翎灼热的呼吸似乎还停留在那处纤弱的脖颈,压得他感到无比沉重。
赵绣沉默片刻,又唤来成朱。
≈ot;准备热水,我要沐浴。
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乐,成朱没有过多的言语,而是像燕宫所有的宫人般沉默地候立在主子的身后。
赵绣将身子蜷缩在桶中,温热的水漫过他的身子,浸湿他的头发,他闭上眼睛,只把脸露出水面,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夜行的小舟,沉默地在黑暗中回味昨夜发生的一切。
燕翎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他身后,那双手笨拙却轻柔地为他收拢出一个发辫,最后辫子散了,几缕秀发轻轻地坠到颈肩处……一瞬间如千斤重。
小舟既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