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百年就这样过去了,中间她辗转听到过一次从别人嘴里转述的钓星的感叹,说自己明白了,霓衣长大了终归要独立,虽然不舍,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,她们都无法让对方快乐,不如彼此放开。
听到那话的时候,她觉得如释重负,但一颗心还是沉沉落入水底,只能选择放弃打捞。
数百年就这样过去了,直到今天。
她此刻彳亍的姿态被钓星看见,那边人用数百年前的声音唤她:“你是想进来坐坐,还是像以前那样,坐在屋顶上?”
以前那样?
她垂下眼神,本来想摇头的,又怕被钓星看见,心里不舍,便径直走了进去。一面走,一面只是沉默,无话可说中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钓星的目光。
她曾想过自己再一次被钓星注视会是什么感觉,可惜世事总是难料,三界哪里都不例外,她未曾想象此刻心里是享受、难过、怀念、伤感混杂的无法言明的情感。
她拒绝定义这种情感,不能给它一个名字,于是只能沉默。
进屋坐下,四下望望,往日重现,和当初两人一道在逍遥谷的宅子里朝夕相对时一模一样:彩色水罐,雕花桌椅,鲜花异草,一样不少。但是房间里却有些阴暗,阴暗底下有些地方破旧,影影绰绰地藏在暗中——幻象的一切都依靠主人的能力,神隐山庄如此,钓星也是如此。有破旧,还阴暗,是因为她受伤了。
受伤了。
钓星正在去安排吃喝,她忽然开口:“别忙了,我带了阿紫送的药,你来吃药,休息,养伤。”
她看见钓星转过头来时满眼的感动与爱意,心里只觉得难过,若非钓星吃药还花费了些时间,否则她都不知道往下的话要怎么说。
“我来,是因为……”
她道明来意,钓星则报以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和从微笑变成平直的嘴角。等她说完,一片沉默,钓星把眼神收了回去,垂落在桌面上。
我应该关心你吗?又或者我关心你了,却并不准备如你所需要的那样爱你,你会更难过?那我是不是不要关心你,就任你这样难过?
沉默中,是唐棣在说话,一会儿前辈,一会儿大人,一会儿无须两败俱伤,一会儿保护魔界苍生,宛若准备了一整篇词,像是一种背景里的吵闹,她知道她们都没在听。她坐着,像是态度的表示,而钓星听着,不发一语,末了干脆站了起来,走到窗边去。
她明知道她的背最是坚实,不会受伤的,但还是在背影里看见了一种难过。
唐棣的话说完了,沉默再一次淹没她们。她几乎要放弃,纵容自己也纵容钓星在沉默里躲藏的时候,钓星转过头来看着她。在她转身的瞬间她就立刻转过眼神,像是专等着她一样,果然正好看见了钓星眼里的泪光。
是水晶,是星辰,是锋利的冰。
“那天她们伤了你哪儿?”
“噢,皮外伤,不严重。是我——”钓星笑着叹口气,“我当时只是气不过,现在想想也是中计了,要不是那玩意!哼!我怎么会被那些破铜烂铁戳伤!我——”
本来语调还是只是从柔和平静变成轻佻傲慢,甚至睥睨苍生,突然间钓星看着她,眼神再次变得柔软,声音里带着惆怅难过,“你家,霓衣……”
“不要紧,不是你的错。”她说。
“我本来想躲开的,后来躲不开了。”
“天那么黑,你还看见了房子?”她感觉这话里已经含有了自己全部的克制和怀念。再多,也不能有了。
“看见了,还是那样子。毕竟是我修的,怎么会认不出?”
实际上也改了很多,她想,只是夜里,她看不见。房子的位置还在,所以她总是能找到,她也不会走。但是其他的,其他的都不一样了。
都变了。
此时钓星大概是吃下去的药起效了,精神变好了,恢复作为尊者的高傲态度,虽然口气依然怀念,声音却不低了:“千辛万苦找到我这里,就是为了这个?”
“是。”
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,她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房子没搬,但是变了。这就是事实。
“你就不想见我?”
“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,我怎么见你?”
话虽如此说,其实她心里明白,想见和能见是两回事,而她做了选择,这和——
“这位又是?”
她顺着钓星的目光看向唐棣,也不知道是因为唐棣打横坐着所以背光、还是都是自己的想象,此刻看见的唐棣的轮廓都透出一种柔和温暖来,她也为这柔和温暖而放软了自己的眼神,自己的语气,自己整个人周身的一切。
她心中一动,软化,又心中一凛,发现自己的种种都被钓星看去了,那边透过来的是熟悉的锐利。
“看来是霓衣的朋友了?”
不消读出语气之不善,她就看见钓星使用这些上古大妖才会的鉴别之术,两眼猛转,发出又黄又亮的精光。此刻她倒不怕钓星怎么想了,也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