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会在她被分配到繁重劳动时,沉默地接过一部分,埋头苦干。
一种笨拙而小心翼翼的双向暖流在他们之间悄然流淌。
——这大概就是朋友吧?
中岛敦用他那点从残破书本里学到的浅薄知识,在心里反复确认着这个词。
罕见的喜悦就像温暖的潮汐,一次次冲刷着他贫瘠的心岸。他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份,也是唯一一份,名为“友谊”的珍宝。
然而,在这喜悦的潮水退去之后,留下的却是更深、更冷的恐惧——对失去的恐惧。
祈本里香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来历,早已跟中岛敦讲过自己的身世。
她并不是孤儿,虽然父母双亡,但仍然有亲人在世,只是因为意外才流落到了这里,迟早会离开孤儿院的。
“……虽然我的祖母大概巴不得我死在外面,但忧太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的。”
祈本里香说出前半句话时,语气平静得不像个孩子,但在提到后面那个名字时,她的嘴角却像被阳光亲吻的花瓣一样,不由自主地轻轻向上弯起。
“忧太?”
这是中岛敦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,像一颗陌生的石子投入他封闭的世界。
“对,乙骨忧太。”
祈本里香的眼睛亮晶晶的,仿佛盛满了星星,这时候的她露出的表情才完全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样子。
“他跟你一样,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哦。”
她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种笃定。
“如果你们认识的话,想必肯定会很合得来的。”
第36章
听到祈本里香的话,中岛敦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,下意识地藏起了自己的表情,仿佛那点微弱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巨大酸楚都是见不得光的赃物。
“跟我……一样?”
他喃喃重复道,声音听起来十分干涩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
一个很好很好的人——跟他中岛敦一样?这怎么可能?
他是孤儿院的灾星,是院长口中钉在耻辱柱上的废物,是所有人厌恶远离的瘟疫之源。
而那个名为乙骨忧太的人,在祈本里香口中却是“很好很好”的,是能让她在提到名字时就忍不住唇角上扬、眼底生辉的存在。
一股酸涩的暖流混杂着尖锐的冰锥,在中岛敦的胸腔里翻搅。
他为祈本里香拥有这样关心她、值得她信赖的人而感到高兴,这是真心实意的。
但紧随其后的,便是铺天盖地的自卑和恐惧。
那个名为“乙骨忧太”的存在,仿佛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阳光,将中岛敦自身的卑微与不堪照得无所遁形。
——他凭什么和那样的人“一样”?他又凭什么和那样的人“合得来”?
祈本里香口中的“很好很好”,就像一面被擦得锃亮的镜子,残酷而清晰地映照出他满身的泥泞、新旧交叠的伤痕和深入骨髓的怯懦。
而当祈本里香被属于她的阳光带走,中岛敦又将独自一人,再次被遗弃在这片永恒而冰冷的黑暗中。
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中岛敦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——那里面有对朋友即将获得拯救的喜悦,有对自身处境的悲哀,更有对即将到来的、彻底孤独的恐惧。
他攥紧了破旧的衣角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寂的白。
“……嗯。”
最终,中岛敦只能从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喉咙里,挤出一个模糊到几乎消散的音节。
他不敢抬头去看祈本里香眼中对乙骨忧太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待,那光芒太过灼热,足以将他心底那点小心翼翼构筑的、关于“朋友”的脆弱幻影焚为灰烬。
他的人生中第一个朋友,也是唯一的朋友,正在被命运那只无形的大手,一点一点地、不容抗拒地从他冰冷的世界里抽离。而他,只能蜷缩在阴影里,眼睁睁看着,连伸手挽留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