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先生拿出一本盖着官府印章的册子,往后翻了几页,绿竹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姜姝眼前。
杨氏捏着绿竹的身契,绿竹的生死握在她手中,她吩咐绿竹去买毒药,最是稳妥。
程用把真相捋了出来,只要把绿竹肯说出真相,杨氏便再无翻身的可能。
姜姝看向吴婆子,说道:“把绿竹传过来。”
吴婆子支吾两声,含糊道:“三小姐大婚以后,绿竹像是蒸发了一般,老奴再没见过她。”
程用似乎早有预料,他看向姜姝,温声道,“二奶奶莫要着急,您给卑职一夜的时间,我定把绿竹缉拿归案。”
单凭姜姝,又如何寻得到于掌柜,更遑论缉拿绿竹,姜姝知道是陆长稽在帮她的忙,心里不由涌起一股热热的暖流。
她对程用道:“有劳大人了,还要劳烦大人替我向大爷道一声谢。”
程用道是,刚要离开,便见房门被人打开,珠儿大步进了门。
珠儿径直走到姜姝面前,低声道:“小姐,适才杨氏透过窗子看到程大
人进了门,便叫嚣着要见小姐,道有话跟您说。”
姜姝没想到杨氏主动要见她,回道:“她既想要见我,便把她带过来罢。”
自姜容大婚以后,姜家便被姜姝派遣的侍卫看了起来,那些侍卫也不限制杨氏的行动,只不管杨氏到哪儿,都会尾随于后。
杨氏倒是十分淡然,自把那个费了大周折才得到的牌符送给姜然以后,就做好了被生擒的准备。
她坐到主位上,扫视了一遍屋内众人,最后把目光定在姜姝身上。
她扬起唇角笑了笑,开口说道:“姜文焕确是我毒杀的,他早就该死了,我只怪自己动手太晚,让他多快活了几个月。”
当年他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,家里穷的连锅都揭不开,是她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了姜家,她用自己的嫁妆供他读书,给他操持家务,照拂双亲,他这才有机会把心思都用到读书上,一举考中举人。
他在官场行走,家里没有妾室不好看相,她又用自己的银钱给他抬了一房小妾,贤妻美妾在侧,他也算完满了。
杨氏笑着把眼角的泪花揩掉,她原以为她和姜文焕情谊甚笃,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。
姜文焕对她并没有夫妻情分,当她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,当她和嫁入高门的姜姝有了冲突的时候,他可以为了讨好姜姝,毫不留情的把她舍弃。
哀莫大于心死!
她杨惠兰汲汲营营,苦心经营了一辈子,怎么能做赔本的买卖呢?
他辜负了她,她便要杀了他。
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,置办了牌符、买好了马车、购置了婢女,她原本该在姜容大婚之日逃走的,可惜,姜然回来了……
她只有一枚牌符……
和女儿相比,她的命又算得了什么,姜然的路还长,而她,不过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而已。
她活着没什么意思,可她也不想因为毒杀姜文焕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,姜文焕不配让她以命相抵。
她尽力消除了所有毒杀姜文焕的痕迹,原以为即便姜姝找到了那双沾着毒药的筷子也无计可施,没想到程用会趁着夜色进府……
陆长稽若是插手,势必要把绿竹缉拿归案,到时候姜然便逃不掉了。她只能在程用行动之前认罪。
她终究要被姜文焕牵连。
杨氏无奈的笑了笑,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清茶,转头看向周婆子:“去把彬儿请过来,他不是小孩子了,有些事情他该知道。”
姜彬还在守灵,身子细细的,裹着一层麻衣,愈发显得瘦骨嶙峋。屋里的人有些多,他站在屋子中间,迷惑不解的看向杨氏。
杨氏冲他挥了挥手,把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理整齐,而后凝着他的眼睛,温声道:“彬儿,你父亲不是病逝,是被我毒死的。”
姜彬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,他不解的看着杨氏,眸中满是疑惑。
杨氏把手伸到他的脸颊上,慈爱的轻抚:“你父亲辜负了我,我不能放过他,这世上所有的负心汉都不该活着。”
她的语速越来越慢,嘴角溢出暗红色的鲜血,她忍不住咳嗽起来,一边咳嗽一边道:“彬儿,母亲活不下去了,你以后要听长姐的话,你长姐年长你几岁,不管怎样总是为了你好的。”
杨氏转头看向姜姝,断断续续说道:“彬儿是你血亲的弟弟,他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没有做过。”
杨氏跋扈了一辈子,算计了一辈子,临了,却为了她的一双儿女向姜姝低下了头。
姜姝原本十分憎恶杨氏,可看着杨氏嘴角的鲜血,终是软了心肠。
杨氏说的并没有错,姜彬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没有做过,他只是她的幼弟。
姜姝点点头,低声说道:“你且放心罢!”
心落到实地,杨氏再无遗憾,脑袋垂到姜彬肩头,静静地闭上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