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后去洗澡。
盛朗站在水汽里,任热水从头顶浇下来,又划过他身体的每一处,却仍旧觉得疲劳。
银行始终没有传来动账信息。夏以臻也像消失了一样。时间在平静里流失,他再度拾起了六年前的心情。
盛朗裹着浴巾擦着头发走进卧室,坐在床边,拿起手机,看了一眼,又再度放下。
他抬头看到月亮缺了很大的一块。阴沉的夜幕里,好似重新上演着陆家夜宴那晚的浮华。
夏以臻笑吟吟地穿梭在道路遥远的尽头,鼓板声再度敲响,一位书生正站在月下唱着——“月明云淡露华浓,欹枕愁听四壁蛩。伤秋宋玉赋西风……”
盛宸坚持睡了个懒觉再出发,盛朗也无所谓,一切随他,早起做了早饭,两人吃过才动身。
除夕当天,路上的车已经寥寥无几,盛宸开得很顺,中间盛朗要和他换,他坚持拒绝,说精神好得很,一路话也很多,杂七杂八地一直在讲,时间因此过得很快,到达淮岛时天刚刚擦黑。
除夕夜的古城格外安静,路上行人不多,店铺也都早早打了烊,盛宸说他不吃预制菜,还不如随意买点啤酒卤味油炸花生打打牙祭,盛朗赫然笑了一声道:“你这要求自己想办法满足吧。”
盛宸不以为然,让他哥只管坐着等,很快,竟然真买回几兜东西。
盛宸四处看看道:“这条街就不错,还有路灯照着,就坐街边吃吧。我还买了两样炮仗,毕竟是过年,你陪我热闹一遭。”
盛朗淡淡一笑:“依你。”
安静的古城街道,昏昏黄黄的。街灯悠然地映长两条身影。炮竹声已经此起彼伏,盛宸一连拉开八罐啤酒,道先喝再续,只许多不许少。今晚不醉不归。
石板路上,两只影子轻快地举杯相碰,又一同仰头饮下。
盛宸不知道从哪买来花生和小菜,掰开两根竹筷蹭去刺道:“尝尝吧,我想办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。”
盛朗看着他,只觉得这种意气令人痛快,盛宸横冲直闯,从不计得失后果,也不收敛,他曾经也有过同样的锋芒,但不知何时已经消磨殆尽了。
眼底,盛宸依旧远远夹着筷子末端捡花生豆往嘴里丢,一脸的恣意。
花生豆究竟是掉在地上不少,盛宸竟是耐心地哼着歌,用纸包了拾起来,扔进垃圾桶,连连道大过年的,得互相理解,千万别给环卫大姐添工作。
盛朗垂头笑了一声。盛宸真的变了。
八罐啤酒很快被两人喝完,盛宸的兴致好得不得了,盛朗遍寻了记忆,从小到大的除夕,他很少看到盛宸这样开心。
“哥,你还记得吗?小时候的除夕夜,咱爸总要长篇大论自己的发家史,我几乎都倒背如流了。”
“后来他坐在凳子上讲,我就在心里跟自己赌,赌他下句说什么。赌对了倒算了,赌错了,就罚自己下回上围棋课时认真听,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不那么生他气,愿赌服输。”
盛宸又去拉啤酒环,顾自喝下后,爽然道:“真逗,我自打记事,就羡慕那些在街上踢球的小鬼,还羡慕小卖部门口的家伙,我总想,他们就他妈捏着一块钱,凭什么就看着比我快乐?”
“直到你来了家里,我才感觉心里平衡了点,终于也有人陪着我了。”
他扬起下巴笑笑:“还记得吗?我当时主动去亲近你,把我的攒的压岁钱都给你了,你都不搭理我,好像还挺烦我的。”
“你这家伙……”盛宸远远看着他,声音弱下来。
盛朗看他这副神色,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。可他们的确已经长成大人了……他紧闭嘴唇笑了一声,又见盛宸的啤酒罐大喇喇地撞上来道:“但没事,我这人脸皮厚,我就是想和你呆在一块,也不管你高不高兴。”
“你还记不记得哥?那时候我怕打雷,每次打雷我都抱着枕头去找我妈,又总被他俩赶回来。”
“爸爸说我是姓盛的,不能像个软蛋。当时我也不懂,为什么我姓盛我就不能害怕了?这雷还他妈管我姓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