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秒,也许是一分钟后,总不该超过一小时。
我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或许是感到恐惧,开始崩溃,然后跪地求饶,说不定这种洋相百出还能令史蒂芬满足无比,顺便大发慈悲饶我一命。
没有人是不怕死的。
但说来荒谬,我好像的确不怕。
大脑里关于死亡那根神经,似乎已经在死亡本人来临之前就提早咽气了,或者用法国人的话来说,它有点失灵了,就好像我本来就该去死,而不是可耻地站着,浪费土地,食物与空气。
是的,我本来就是要死的。
思绪又无可避免想到几小时前那个造型华丽的喷泉,特雷维喷泉,享誉世界的荣耀,全民公认的灵验,只要投进硬币就能满足你的愿望。
早知道现在是这种状况,或许我当时应该许愿希望活得更长,如果进入地狱的人还能获准拥有双眼,我希望世界上还活着的吸血鬼不要给我立一块碑,最短命的同伴,我不想死去之后还要因为被人铭记而使魂魄留在世界上。
而事实上我什么愿望都没有许,因为我只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愿望都没有的人,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而活过,这个世界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。
我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这样的生命其实很可悲,尽管我不愿意这样形容自己,但实际上这是显而易见并且毋庸置疑的。
我知道思绪或许在胡乱飞舞,但我无法制止它,也不想制止。
生命于我而,也许很早就是种禁锢,总不能连灵魂都无法自由。
尝试宽慰自己,其实为了愚蠢付出代价也是种解脱,毫无负担的解脱,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总要受到惩罚什么的,或是被推进没有光源和水源的狭窄禁闭室,或是被捆住拇指吊上天花板,或是绑在木桩子上受鞭打。
史蒂芬的狞笑伴随着火焰凑近脸孔,希望它还没有融化到可怖的形状,我其实不知道死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,哪怕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,准确来说,差点死过一次。
而那个将我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,现在就站在不远的对面观看我的二次死亡。
他肯定觉得花在我身上的时间都白费了,说不定他还会感谢史蒂芬帮他解决了我这个超级无敌大麻烦,说不定他早就想这么干了,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。
你知道的,老师杀害学生什么的,报纸上常常刊登,某某知名大学名誉教授,枪杀研究生,抛尸野外,多年悬案终于得解。
这类谈资是世界各地从来都不缺乏的,那些死去的人,虽然大多数是孤单的留学生,但当地人也并非是没有,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,不过说出去总是有点丢人,流蜚语能害死人。
他一定特别生气吧,我这么丢沃尔图里的脸,丢他的脸,他该巴不得我赶紧去死。
炙热的温度由远及近,下巴被手掐住被迫抬起,裸露出脆弱的阴影庇护下的苍白脖颈。
生命就像是一棵顽强生长在贫瘠沙漠的骆驼刺,那么现在它无限延伸扩展的纤细根部已经开始燃烧,裸露在地面上的低矮灌木被不稳定的风吹到瑟瑟发抖。
不要害怕,我对它说,没有什么好害怕的,接纳它,接纳它的全部,接纳你生命中的不幸与倒霉。
我不害怕,我不遗憾,我不后悔。
操控着嘴唇互相碰撞,上唇和下唇却总对不齐位置,为什么抖得这样厉害,不要这样。
我对自己如是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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