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玉娇不大爱与他下棋,因她总是输。
且她每次落子,都好似在他的预判之内,她一落子,他不假思索就能跟上,速度之快,很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睡傻了。
后来大抵是看出她输得不高兴,他有意让她一二。
一开始沈玉娇还没瞧出来,待连赢了两局,忍不住笑着抬脸,语气也有些小得意:我又赢了!
不曾想这一抬头,对上男人还没来及敛笑的漆黑凤眸,她顿时明白了,这人故意让她呢。
让棋,没意思。t
她将白玉棋子丢进盒里,拥着毛绒绒的毯子躺回软垫:不玩了。
裴瑕薄唇微抿,道,没有让。
沈玉娇睁着双水眸,一错不错望着他:诚信乃本,重言为宝。守真阿兄,撒谎可非君子之道。
裴瑕:
大抵是离开洛阳旧邸,又在车上日夜相对,他这妻的性情也明显活泼了些。
偶尔会调侃他两句。
而每次调侃,必定称他守真阿兄,另拿些圣人言论来堵他。
每每都叫他哑口无言,好气、好笑,又有点手痒。
想上手,揉揉她的发,捏捏她的脸
只这些行为太过孟浪轻佻,他竭力克制着。
且说这会儿,马车将至灞桥,裴瑕静静看向靠在车窗小憩的妻。
她今日着件山岚色交领深衣,肩头裹着条鹅黄色缎面的狐皮毯,为着睡得舒服,那头如云乌发只用一条浅色发带系起,此时松松散散落在脸侧,衬得颊边雪肤越发晶莹,清婉玉容也多了几分懒懒的娇慵。
裴瑕眸色微深。
不知是她有孕,身姿愈发丰腴的缘故,还是分别半年,久未亲近,总之,他的妻好似愈发明艳动人。
叫他忍不住想靠近
颊边突然传来的微凉,让沈玉娇蹙眉,嘴里也不觉发出一声被打扰的闷哼。
待睁开眼,看到那停在脸侧,将碰未碰的长指,以及男人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僵凝,沈玉娇有些发懵:郎君,你这是?
一丝头发沾在了唇上。裴瑕收回手,肩背端正。
这样沈玉娇不疑有他,顺便抬手摸了下脸,并没摸到头发,大抵是被他拿开了?
她坐起身,随口问了句,嗓音还透着几分刚醒来的轻哑:到哪里了?
裴瑕:灞桥。
沈玉娇愣了下,喃喃:灞桥啊
她掀开霁蓝色蒲桃纹车帘,轻推窗缝,灞桥冬日的荒芜景象便映入眼帘。
既陌生,又熟悉。
去年的秋天,她便是在这与父母兄嫂分别。也是在这,裴瑕踏马轻尘,如神祗从天而降,将她带回闻喜。
往事如昨,一晃眼,却过了一年多。
别看太久,仔细冷风吹得头疼。
男人修长的手轻轻捂上她的额头,沈玉娇一阵恍惚,再回首,车窗被裴瑕带上,他清润嗓音在头顶响起:今年冷得早,想来再过不久,便要落雪了。
沈玉娇心不在焉嗯了声,眼珠往上看,他也很快收回手,仿若真的只是担心风吹疼脑袋。
长安下雪可冷了。沈玉娇说着,想到什么般,道:但西市有一家羊肉锅子味道很好,每年冬日,我阿兄都会带我和阿嫂去吃。
那家羊肉锅子最初是她发现的,后来告诉给了阿兄,那家伙重色轻妹,偷偷带着阿嫂去,不带她。
直到小侄女出生了,缠人得紧,妨碍那俩口子你侬我侬,阿兄这才将她带上让她负责看小侄女。
于是她和小侄女两人埋头喝汤吃肉,对座阿兄阿嫂你替我吹口汤,我替你夹块肉,简直腻歪得没眼看。
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现下再想起来,沈玉娇眉眼泛起笑,胸间却难抑地发闷。
听说岭南那边瘴气横生、常年酷热,极少下雪,那种地方应该没有羊肉锅子吧
裴瑕见她脸上情绪变化,也猜到她心头所想。
默了片刻,他抬手,轻轻揉了下她的发。
别难过。
在沈玉娇错愕的目光里,他垂下黑眸:那今年冬天,守真阿兄带玉娘去吃那家羊肉锅子,可好?
似有春风拂过心涧,又似厚厚冰封下某处迸开一丝裂痕。
沈玉娇怔怔地望向眼前琉璃般清雅的男人,半晌,才恍惚应了声: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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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诗有云:不睹皇居壮,安知天子尊?
作为陪都的洛阳城已算是十足的热闹繁华,而作为大梁的都城,长安城更是得恢弘壮丽,无与伦比。
马车于暮色时分行至长安城正南方的明德门,高大的城墙用厚实的黄土夯成,外饰层层叠叠的灰色砖石,坚实高昂得仿佛一眼望不到头,四角檐牙高啄,映着绯红色的夕阳,那城墙威风凛凛,令人望而生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