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一百年,观察他在道心劫中显现的征兆。”蒋兰时说,“我们猜他的道心劫是过于执着义气,明明懂人性,却忽视人性。所以我们最后决定让他改弦易辙,试一试反其道而行之。”
既然道心劫直指本心,那就顺势而为,改换思想。
人心易变,难道他就不能改?
常人有什么不对,不也是知错就改吗?
谁说面对道心劫就一定要苦熬苦等,撞运气一般等待一个不知是否会来的契机?
仙魔对峙残酷,他不认。
道心劫直指本心,他也不认。
“我们并不想骗任何人,但又怕知道的人太多,人人都知道那是假的,也许这自我对抗就没有用了。”蒋兰时斩钉截铁地说,“他不是有意骗你和夏枕玉,绝不是!”
曲砚浓已忡然失语。
对抗道心劫,改变自己的本心。
她从没想过季颂危玩得这么大、这么疯狂。
“如果他的道心劫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呢?就算是,怎么能保证反其道而行之就能解决?”曲砚浓有太多的问题,然而她说了两个就停下了。
因为她和季颂危是同一类人。
她在神塑前许下誓约时,也毅然决然,宁愿拼尽一切撞出一种可能,绝不考虑代价和失败。
他们本没有路,所以赌上一切,只为试出一条路。
季颂危输得很彻底,可她也没有赢。
她验证出一条错路,可眼前还是无路。
走投无路时,只能撞破南墙。
蒋兰时也平静了下来,回答她,“因为来不及。”
谁也没想到曲砚浓会设下青穹屏障,也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怎样设下了那道屏障。
在她献上寿元发下誓约之前,没有人能预见这一千年的安稳。
就算有人知道誓约,也没有人能猜到,居然有人愿意献上自己的寿元,来换取一道注定会破碎的屏障。
如果季颂危能预见未来,也许他会更耐心一点。
但他不能。
都是无头苍蝇,谁能不撞南墙?
曲砚浓默然无言。
蒋兰时深吸一口气。
“这件事,除了他,只有我知道。”她急迫地说,“他要改弦易辙,必须有人协助,否则四方盟人心不稳。”
只有蒋兰时能帮他。
她人品可靠,见事分明,声望虽然不及季颂危,但朋友遍天下,认识她的人都念她的好。只要她坚定地相信季颂危,四方盟就不会散。
于是她保守秘密,千年无改。
无论季颂危怎样性情大改,无论他如何行事荒唐,哪怕他天灾当头还超发清静钞,她也依然坚守,从未离开。
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,那是他抗争的轨迹,而非沉沦的象征。
“那你为什么和他决裂了?”曲砚浓忽而问。
蒋兰时蓦然闭了嘴。
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,脸上再次浮现出难堪,举棋不定。
曲砚浓也不催促,只是静静地等她下定决心。
蒋兰时没有让曲砚浓等太久。
“因为我不确定他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季颂危。”她说,“事到如今,我已不敢再说自己了解他。”
“四年前,有人做局,将一份玉简递到我手里。”蒋兰时看了黄沙中的檀问枢一眼,语气不佳,“玉简里有季颂危掌控知梦斋、豢养魔物的证据。”
以蒋兰时的脾气,她是必要与季颂危对峙,问个明白的。
季颂危先是不承认,后来实在抵赖不掉,又说他自有打算,让蒋兰时不要管。
蒋兰时沉默了一瞬。
“这一千年里,我从没怀疑过他,因为在我的心里,小季心如磐石,他决定了的事,不惜一切也要完成。他走的路总是很险很难,但他必能做成。”她瓮声瓮气地说,“但我不知道,这次他究竟能不能成功。”
她无悔无疑地相信了季颂危一千年,相信他定能实现从前的许诺,相信他必能度过道心劫,相信他会结束这天倾地陷,相信无论道心劫怎样强大,他终究还是原来的他。
然而这一次,她犹豫了。
她无法相信。
“我起了疑心,就不能让他知道。”蒋兰时断然说,“他这人多谋善断,做朋友时是最可靠的朋友,做敌人时却是最可怕的敌人。”
“一个人倘若已经彻底变了,忘了自己的初心,把从前的许诺和誓言都抛弃,真的只看重利益,那他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?”蒋兰时说这话时甚至显得有些冷酷,“忘了道义的人,也绝不会坚守情义,对上利益,后者会像前者一样一碰就碎。”
蒋兰时不希望季颂危真的变成这样的人,但如果他已经变了,她就必须从开始就警惕。
倘若季颂危没变,那一切都好,但他若是变了呢?发现蒋兰时对他追根究底、很可能危及他的利益,他又会不会像抛弃从前的义气一样抛弃友谊?